北宋汝窯瓷器展

汝窯•「官窯」,清涼寺和張公巷

1950年陳萬里考察汝窯遺址,首先發現了寶豐清涼寺瓷窯遺址;1987年河南省文物考古所第一次試掘,發現典型的御用汝瓷10餘件,遂將寶豐清涼寺瓷窯址確定為汝窯遺址;2000年河南省文物考古所的第六次考古發掘,在清涼寺村內搬遷了四戶居民,揭露面積900平方米,共發現窯爐20座和作坊3處,以及水井、澄泥池等重要制瓷遺跡,出土了一大批比較完整的汝窯瓷器、窯具和模具,找到了汝窯的中心燒造區。

2000年春和2001年夏,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先後兩次在汝州張公巷配合民房改建工程進行小範圍的考古發掘,發現一些類似汝窯瓷器、窯具和素燒坯殘片,遂引起中國古陶瓷學者的高度重視。2004年2-4月,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又在張公巷東、西兩側分別開挖探方兩個,發掘面積124平方米,清理出不同時期的房基4座、水井4眼、灰坑79個和過濾池1個,出土了一批全新的青釉瓷器和窯具。與寶豐清涼寺汝窯瓷器相比,張公巷窯青瓷器以薄胎薄釉為主,釉色淺淡,釉面玻璃質感強,極少見到寶豐清涼寺汝窯的天青釉。胎骨有粉白、灰白、潔白和少量淺灰,幾乎不見汝窯的香灰胎。胎質細膩堅實,也為汝窯所不及。1

寶豐、汝州,地處河南中心區域,清涼寺和張公巷窯址分屬今天的平頂山和汝州兩個市級行政區劃,但兩窯址直線距離僅20餘公里,北宋時期同歸「汝州」管轄。距離北宋都城開封的直線距離200公里之內。北宋時,開封周邊較小的範圍為「京畿路」區劃,屬國家政治、軍事、經濟的心臟腹地。「京畿路」以西毗鄰為「京西北路」,「汝州」既在其轄境內,「汝州」同「京畿路」間隔「穎昌府」(今許昌),相互間往來便利,路通貨流。

汝窯,宋代著名瓷窯,以地命名,尤其是「供御」2 記載,令其身價非凡,南宋時已是「近尤難得」。目前存世的汝窯製品,各類研究圖錄論著中多有表述。《中國陶瓷史》載:「流傳至今  不足百件,為宋代名窯中傳世品最少的一個瓷窯」。3《汝窯的發現》附表統計,詳列傳世汝窯瓷器65件,並注明資料出處和收藏單位。4 後有統計公開發表得業內確認的已知汝窯傳世器物為77件。5 隨逐年研究調查範圍擴大,目前最新統計已確知的傳世汝窯青瓷在全世界共有90餘件,其中兩件現位於日本。6 但就近些年海內外機構和私家收藏博興,古代陶瓷的窖藏遺轉及社會流散,可確認有相當數量的類汝釉青瓷存世,相信這裡面有一定數量的器物可以和存世「汝窯」比對確認;由此推定,整體汝窯器物的存世應在百件以外。這些相似汝窯器物的甄別和研究調查,是一個非常值得學界留心的課題。

葉寘(南宋)《坦齋筆衡》云:「本朝以定州白磁器有芒,不堪用,遂命汝州造青窯器,故河北、唐、鄧、耀州悉有之,汝窯為魁。」《清波雜志》中記,「汝窯宮中禁燒」,近有新釋7,令人視角為之一開。《坦齋筆衡》亦云:「政和間,京師自置窯燒造,名曰『官窯』。」顧文薦(南宋)《負暄雜錄》記載:「宋宣政間(宣和、政和間)京師自置窯燒造,名曰‘官窯’」。考慮「宮禁」範圍中置窯燒造的概念,及《坦齋筆衡》、《負暄雜錄》記載的「京師自置窯」,開封城範圍內有窯當不為奇。但就「遂命汝州造青窯器,故河北、唐、鄧、耀州悉有之,汝窯為魁。」記載,汝州所燒為「汝窯」當是信史。由此引申多年來,不少學者對汝窯、官窯;寶豐清涼寺、汝州張公巷多有研究和論述。汝官之辯,經年不絕。就史料文本和考古發掘,有兩個問題需要厘明,一、清涼寺和張公巷窯址直線距離僅20餘公里,北宋時期同歸「汝州」管轄,在20公里範圍內的窯場,無論定名和窯務安排、工藝影響,恐怕遠較今日之所思來的緊密,所以,「汝州」轄境內的相鄰窯場統一定名,更為恰當。一定的顏色、胎土和技術差異,可以理解。二、臨近事件發生時間留存的舊史料文獻明確指認「京師自置窯燒造,名曰『官窯』」。此為鐵證,因而關於北宋「官窯」的問題,必須找尋「京畿路」或者「京師」近轄範圍內的窯址、窯業及窯務調查方可推定,且同時要有可能在整個存世的遺留物中篩排出,學界可以接受的北宋「官窯」器,此也是功課的要點。

近日得觀繼遠美術蒐藏數量頗豐的汝窯標本,甚有收穫。有關這批標本除日常所見之材料外,細緻觀察中發現一些的現象,謹錄於下,以備再考。

第一;水仙盆的成型。關於汝窯水仙盆,臺北故宮收藏四件,日本大阪市立東洋陶瓷美術館8收藏有一件,吉林省博物院還有一件傳世汝窯青瓷水仙盆(口邊磨鑲)9。水仙盆,橢圓型,托底,四足,此造型為汝瓷大名品。就繼遠美術標本15-251、10-200,可以明晰的觀察到橢圓型盆底和底圈足為兩次分胎融接,結合線清晰。成型時先製作橢圓盆身,再將另外成型的底圈餅、足腳和盆體融黏成器。這一現象,非常值得特別留意,此有可能是因為當地粘土胎泥的特性而出現的特別工藝技法。

第二;刻款和文字裝飾的使用。汝窯器世之所知,以色、型取勝。存世流傳收藏的汝窯器物未見有款記。但在寶豐清涼寺的考古遺址發掘裡發現有刻款和文字的標本10。 繼遠美術存標本11-210、14-236、13-226,分別有刻紋款記。標本11-210:為蓮瓣碗型器,外壁蓮瓣紋,底部圈足露胎墊燒,胎色淺灰細密,足內壁中心部位半留刻劃「押」11 記紋。標本14-236:圓底,因殘缺重,型制不好確認,裡外通體施釉,底足近邊處有一支釘,大小如芝麻、色白,殘口處露胎色淺灰細密;器底劃刻「二」字款記數字號碼。此和「鈞窯」陳設類器物的數字號碼有否聯繫?值得推敲細證。標本13-226:橢圓形,空腔,平底,底部無釉,內壁無釉,就形體樣式,疑其微圓枕殘餘。釉面青灰有氣泡冰裂,胎色灰黃;底部無釉殘留劃刻「貴(?)押」款記。器外壁周面刻劃詩文裝飾於釉下,這類裝手法在耀州青瓷中有見,在汝窯存世器物中未見(此標本不類常見之汝器,有否可能為河南其他窯場青瓷,還需細究)。

第三;汝窯刻花裝飾。汝窯製品最常見是素面無花飾之器物,近年考古發掘,在清涼寺窯址發現有劃刻花、印花、及模印裝飾的汝窯器。 12在繼遠美術存標本2-053、12-218,上也明確看到了劃刻花裝飾工藝。標本2-053:胎薄色灰黃,外壁罩青色玻璃釉,有氣泡冰裂紋,內壁無釉色灰,疑其為瓶體局部。局部殘留剔刻龍爪紋,同類標本清涼寺窯址有相類出土。標本12-218,球面子扣,子扣處露胎無釉,型制應為盒蓋面,釉色天青微白,邊飾刻幾何紋,蓋面劃刻波狀紋樣。為汝窯器中稀見之造型製品。

汝窯—寶豐清涼寺,汝州張公巷—「官窯」,兩者未必有絕然聯繫,然有灰跡。北宋「官窯」的迷霧依然籠罩,至今無法絕對確認那類存世器物是北宋時人眼裡的「官窯」,至今令人們不斷探尋。但汝窯的研究亦然比較明朗,新材料的不斷補充,新結論也會越來越多。繼遠美術這批數量較大的汝窯標本就非常值得關注。

寶豐清涼寺—汝窯—汝州張公巷的細緻調查排比甄別,可能將北宋供御窯器的研究推到新的高度。

閻焰

  1. 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汝窯和張公巷出土瓷器》,科學出版社,2009年,1、2頁。
  2. [南宋]周煇:《清波雜志》卷中:“汝窯宮中禁燒,內有瑪瑙末為釉,唯供御揀退方許出賣,近尤難得」明萬曆稗海本。注:「唯供御揀退方許出賣」之「供御」是確認汝窯器具特定呈供皇庭的表現。至於「揀退方許出賣」,其中「揀退」,是兩個特殊的形式;一、這類窯場製成品,燒成後要經過第一道工序「揀」,揀中合格的,作為供御品;揀後有瑕疵不合格的,則發退回去,這類揀退品可有物主(窯主)自行出賣。
  3. 中國矽酸鹽學會編:《中國陶瓷史》,文物出版社,1982年,284頁。
  4. 汪慶正、范冬青、周麗麗:《汝窯的發現》,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87年,38-40頁。
  5. 孫新民:《寶豐清涼寺窯址瓷器和汝窯傳世品的比較研究》,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安金槐先生紀念文集》,大象出版社,2005年, 327頁。
  6. 小林仁:《翡青翠色,瓷中典範:「臺北故宮北宋汝窯青瓷水仙盆」特展精品賞析》,《典藏•古美術》臺灣,2016年11月號。
  7. 注:香港繼遠美術吳繼遠氏以為,此有可能是「汝窯宮禁中燒」,而並非「汝窯宮中禁燒」。
    「宮中,禁燒」當是「宮禁中,燒」當年刊刻之誤。「宮禁」一說,自涉及另類思路,值得注意。關於內庭燒造器物,清代「如意館」內繪瓷,有明確的資訊可供參考。
  8. 特別展(台北故宮博物院―北宋汝窯青瓷水仙盆)2016年12月10日 - 2017年3月26日。
  9. 唐小軒:《吉林省博收藏的汝窯青釉水仙盆》,《文物天地》,2012年,第7期。
  10. 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汝窯和張公巷出土瓷器》,科學出版社,2009年,76、100、101頁。
  11. 注:這類花押式紋樣,在宋、金間非常流行,如陶瓷、銅、漆等各類器皿上都有所見,有刻、有寫、有劃者,一時之風尚。
  12. 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汝窯和張公巷出土瓷器》,科學出版社,2009年,42、51、52、70、71頁。

前言
北宋汝窯和汴京官窯小識
汝窯•「官窯」,清涼寺和張公巷